张大秀才急急走到下处,对兄弟道:“问倒问着了,果然去年在汤家嫖的正是。只是依他家说起来,竟自不曾往京哩!”小秀才道:“这等,在那里?”大秀才道:“还在这里新都。我们须到那里问去。”小秀才道:“为何住在新都许久?”大秀才道:“他家说是听得往新都取五百金的债,定是到杨疯子家去了。”小秀才道:“取得取不得,好歹走路,怎么还在那里?”大秀才道:“行囊还在汤家,方才见过的。岂有不带了去,径自跑路的理?毕竟是耽搁在新都不来,不消说了。此去那里苦不多远,我每收拾起来,一同去走遭,访问下落则个。”两人计议停当,将出些银两,谢了两个妓者,送了家去。
一径到新都来,下在饭店里。店主人见是远来的,问道:“两位客官贵处?”两个秀才道:“是云南,到此寻人的。”店主人道:“云南来是寻人的,不是倒赃的么?”两个秀才吃惊道:“怎说此话?”店主人道:“偶然这般说笑。”两个秀才坐定,问店主人道:“此间有个杨佥事,住在何处?”店主人伸伸舌头:“这人不是好惹的。你远来的人,有甚要紧,没事问他怎么?”两个秀才道:“问声何妨?怎便这样怕他?”店主人道:“他轻则官司害你,重则强盗劫你。若是远来的人冲撞了他,好歹就结果了性命!”两个秀才道:“清平世界,难道杀了人不要偿命的?”店主人道:“他偿谁的命?去年也是一个云南人,一主四仆投奔他家。闻得是替他讨甚么任上过手赃的,一夜里多杀了,至今冤屈无伸,那见得要偿命来?方才见两位说是云南,所以取笑。”
两个秀才见说了,吓得魂不附体,你看我,我看你,一时做不得声。呆了一会,战抖抖的问道:“那个人姓甚名谁,老丈可知得明白否?”店主人道:“我那里明白?他家有一个管家,叫作老三,常在小店吃酒。这个人还有些天理,时常饮酒中间,把家主做的歹事一一告诉我,心中不服。去年云南这五个被害,忒煞乖张了。外人纷纷扬扬,也多晓得。小可每还疑心,不敢轻信。老三说是果然真有的,煞是不平,所以小可每才信。可惜这五个人死得苦恼,没个亲人得知。小可见客官方才问及杨家,偶然如此闲讲。客官,各人自扫门前雪,不要闲管罢了!”两个秀才情知是他父亲被害了,不敢声张,暗暗地叫苦,一夜无眠。次日到街上往来察听,三三两两几处说来,一般无二。两人背地里痛哭了一场,思量要在彼发觉,恐怕反遭网罗。亦且乡宦势头,小可衙门奈何不得他。含酸忍苦,原还到成都来。
见了汤兴哥,说了所闻详细,兴哥也赔了几点眼泪。兴哥道:“两位官人何不告了他讨命?”两个秀才道:“正要如此。”此时四川巡按察院石公正在省下,两个秀才问汤兴哥取了行囊,简出贡生赴京文书放在身边了,写了一状,抱牌进告。状上写道:
告状生员张珍、张琼,为冤杀五命事:有父贡生张寅,前往新都恶宦杨某家取债,一去无踪。珍等亲投彼处寻访,探得当被恶宦谋财害命,并仆四人,同时杀死。道路惊传,人人可证。尸骨无踪。滔天大变,万古奇冤,亲剿告。告状生员张珍,系云南人。